作者感言:每一份职业都有它存在的特定意义。而我,历经三十余年的时光沉淀,依然庆幸能在18岁最美的年华,就已融入这样的领域。不是因为一个“白衣天使”的称号和美誉,而是我可以始终用心守护着的,是生命。
五姨夫病了,他就诊于北京大学国际医院,却还是把胃镜检查结果发了过来。我知道,在姨夫心里,我这个从事内镜工作几十年的“老内镜人”,能给他的,只不过是一份无人能比的心安而已。
不由得想起那些被姨和姨夫关照的日子,恍若昨天。
那时候,我刚进医院,住在北门口的小房子里,虽然宿舍距离上班的地方仅一楼之隔,但每次下班,需要从前边绕行,至于中路旁边那一排排公共厕所,更是让我记忆犹新。每每想起,似乎能看到一扇扇灰旧的木门正在夜色里晃动,吱吱呀呀的声响,阴森森地催促人加快逃离的脚步……
也就是在这条路的来来回回中,我逐渐步入人生的正轨,也见证着医院的往昔到今日的巨变。
当时病区设施简陋,人员有限,几十张床位,夜班就一个护士值班,而像消化道大出血、脑血管病等急诊病例,经常就在一夜之间加满楼道。昏暗的灯光,一张张钢丝床,气若游丝的病患与着急焦躁的家属,诠释着我对死亡最初的恐惧和对生命的认知。
如果说,这样的日子是种磨练的话,离开临床,成为一名内镜专科护理人员,对我则意味着全新的考验。这期间除了服从安排,不无抉择的艰难,因为,当时儿子不足三岁,放下他去外地进修学习,需要的不仅仅只是勇气。
三天,考虑、安排、踏上远行的列车。我从北方的这座小城,走进了武汉市最大的那家医院。原本上班需要数分钟的路途,也为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代替,而那些公交车上被小偷眷顾,沦为身无分文的尴尬,在耳目一新的忙碌之中,又重复淡化。
是啊,身为一名内镜小白,在专业知识匮乏与先进设备和技术的反差面前,又怎能不欣喜万分呢?
收获是巨大的,付出也是令人心酸的。
永远不会忘记,三个月后的那一天,儿子和他爸爸来看我,在见到他的那一刻,我看到汗水像雨水般在孩子脸上流淌,接着又发现他不止多汗,还不能做剧烈活动,甚至有一次发生了晕厥……不得而知那期间他们经历过什么,只记得之后我们带着他多方求医,既无法查明病因,亦未能彻底解决问题。直到今天,已然长成大小伙的他,还是非常爱出汗,亦不敢过激运动。那些汗水,流过他的脸庞,又时时淌进我的心里。令我愧疚,也让我倍加珍惜得之不易的一切。所以,在以最短的时间适应并用所学开展新的工作之时,尽可能克服着我们设备有限与检查人数比例失衡的障碍。
加班成为常态是情理之中,而设备不可预知的故障却不能不令人头疼。为了不耽误患者检查,最大限度地缩短维修周期,独自拎着仪器奔走于维修站之间成为了家常便饭。舟车劳顿算不得什么,可怕的是要经受人生地不熟的无助。
就像那次,为了赶在维修站下班前把内镜送到,来不及寻找住处,后来工作人员看天色已晚,就帮我临时就近找了一家。可当我办理入住时,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。昏黄的灯光下,深邃悠长的楼道就像一座古堡幽灵,再走进房间,更是有些毛骨悚然,房门竟然没有反锁的插扣!
好在有人托我帮朋友捎带东西,情急之下,我拨通了那人的电话……
往事历久弥新,三十年却弹指一挥间。医院无论是环境、人文还是技术,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而那个18岁就走进医院,将自己最美好年华都留在这里的我,也老了,老到不足以细数太多太多的过往,老到不得不离开默默无闻,却兢兢业业努力大半生熟悉的岗位。然而,每次走过医院宽敞明亮的大厅,当一张张年轻靓丽、热情洋溢为病患奔忙的面孔从眼前匆匆而过,我似乎又看到昔日的自己。那是入职以来每逢困境,被领导们屡屡关照的感动,是内镜消洗消毒规范过程中,逐条对着细则挑灯夜战拟定流程的身影,是医院“创三甲”评审中和同事一起,让科室满分通过的欣喜,亦是五姨夫隔空遥寄的信任和温暖……
突然就想起一句话:“岁月极美,在于它必然流逝”。
的确,任何事物,都不可能有永恒的存在,关乎个体,更微不足道,就像那些被更新的设备与仪器。也许有一天,已经没有人能记起它们的模样,但忘与不忘,它都在那里,真实且无可替代的存在过,恰是这些存在,历练了今天的成就,也终将锻造明日的辉煌。
正所谓:没有最好,只会更好!